文学反身对话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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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当人遇到作品的时候,人的心灵就是那些观众老爷,达官贵人,他们可都是火眼金睛,甭想糊弄,你是真艺术,那么心灵就批准它的永生,你是假,心灵就把它扔到火堆里去,人一开口自然都是谎言,人心比万物都诡诈,但闭嘴的时候,是真是假,心灵可全都门儿清

K:今天虽然看不到这样的作品,替心,不是替人发声的作品,但也看到相应的反面,就是时代甩开了了作品,自己替自己发声了,从前的知识分子、文化产品的提供者,越来越丧失主导地位,今天任何人只要愿意,他就能制作自己的作品,自己替自己表达,不再需要代写书信的服务,乡下人或穷人记录他自己,可能比下乡取材的人记录得更好,今天一个人甚至能搞出一部电影,哪天或许还能搞出一部游戏,或许已经搞出来了,总之那种把人当对象和素材的传统手法,肯定不再能匹配新的真实,文学的部分功能曾经被电影取代,电影,纪录片的功能也快被全民掌握,专业度或许有差距,但跟他人提供的内容相比,总是自己亲自做的内容更合口味,这才是胜负的关键,本来艺术家是火车司机,是报站员,是列车员,安排大家有序上车,各就各位,然后查票卖票,瓜子花生,结果发现如今是智能时代,无人列车,服务都是自助,所有人蜂拥而至也能对号入座,各自安排,一个萝卜一个坑,至于列车驶向何方,从前的作家或许还能说自己比乘客知道得多一点,如今是万万不能的了,所以今天谁也不应该再向作家请教这些事情了,作家原本可以提供的东西,一切有米之炊,已经有更好,至少是更有效率的供给渠道,无论你怎么抱怨这个时代不读书了也是枉然,除非你能改造人类的感官,一百年前文学已经无用了,但好歹有一个无用之用,盗火之用,所以还值得开座谈会讨论,今天文学是愈发地无用了,不仅无用,且有害,文学简直会让本来好好的身体变得无药可救,发现就晚期,无用而有害的文学究竟还能提供点啥呢,答案是,文学不再是提供之物,文化产品是,但文学不是,文学是寻求之物,文学家的任务,是寻求那个所有人都在找,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人人心中所有,个个笔下所无

J:可这句话,中国人甚至到今天也未必理解,他们一般以为就是写作功力的问题,这当然十分重要,可并非决定性的,弗雷德里希说,最优秀的诗人和思想家也写下过平庸低劣的东西,而路德维希说,一个看上去低劣的句子却可以是一个出色句子的胚芽,在雏形的低劣中已经受孕了真理的种子,所以关键不在于写得怎么样,而是有没有那一道初始的闪光,写作功力不过是那种意志的外观化而已,米哈伊洛维奇在处理一篇极其重要的人物自白时故意叫人物写得十分拙劣

K:黛玉说得更好,动笔作诗,第一要紧是立意,词句不过是末事,若有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古人作诗作文,还讲究个字不重犯,算一大忌,但你要李义山在巴山楚水凄凉地,听了一夜的秋雨,你就拦不住他了,并且这些旧章法今天依然发挥影响,今天也不缺这样的文人雅士,以古代读书人,以士自居,动起笔来文绉绉的一味仿古,恨不得骈四俪六,能用生僻的字眼就绝不用白话,好像越仿古就越是好文章,我说你他娘的要写古文,比辞端句丽,你写得过六朝去,写不过,有什么好写的呢,假如非要古香古奥才是好文章,那么周树人的东西统统都该删除,周树人做起古文来可比他们厉害多了,米哈伊洛维奇要是以词章为尚,永远都别想按时交稿,只能饿死和冻死

J:因为他们抓不住初始的闪光,所以只能往词句上下功夫了

K:翻译过来的西方那些大经大典,因为里头有精湛幽微的思想,那些迢长不通的句子就不能损害其价值,并且那种古里古怪的翻译体,反而更让那些文青和编辑们觉得深不可测,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为了假装思想深刻,他们也喜爱模仿翻译体崎岖晦涩的笔法,形不形神不神的无所谓,反正能唬住那些读不进原典的人就够了,对古体和晦涩体的崇拜,两者都叫我深恶痛绝

J:随他们去吧,观堂这句话其实另有深意,普鲁斯特才是这句话的知音

K:没错,那才决定了生死

J:有时一部作品能写到心中有笔下无,后世读到的人心中会有个声音说,此处简直就是专门为我而写,但我却写不出来,老天爷,为什么这不是我写的呢,或者是,他已经写得如此完美,我不用再写了,又或者,他已经把一切都写到了,我还能写什么呢,能这样想的人已经接近天才了,这是黄鹤楼前的掷笔,这是文文山爱杜子美,一代文学之王表示,理解就是并驾齐驱

K:因为他们心中有同样的种子,但其实仍有可写,因为真理在每一代都需要重新揭示一遍,因为每一代人出生的时候都没把他上次闭眼之前听到的朝闻道刻在大腿上带过来,每一代出生的既是新人,又是旧人

J:照理说心中有,笔下无,写出来应该算大功一件,大伙应该感激你才是,可你若是真写得出来,你在世上可要倒大霉了,伟大的风格不是平庸的天敌么,那么你也得享受享受被庸才世界当眼中钉的待遇,你别看那些个天才之母或者大天使啊,死了之后备极殊荣,什么故居啊,出生地啊,墓冢啊,到处抢着注册,再申报个教科文组织,荣登世界文化名人榜,专家学者说起来都是口若悬河,口舌生香,搞宣传的小编们更是添油加醋,天花乱坠,只要沾得上,恨不得全天下的好词都堆到他身上,升斗小民尽管狗屁不通也知道拜上一拜,照相打卡摘抄发帖,大家伙恨不得拿他当祖宗,好像这样一来就都跟着沾光了,可在他活着的时候,世界对他可完全是另一幅模样,你个穷秀才,这也不行那也不干,还想看你姑奶奶的好脸色么,等你连中三元,荣归故里的那天,这老娘们也归西了,所以,有生之年你都别想胜过这个世界,等你胜过的时候,一切也都结束了,你看那些咱们惊为天人的作者,我们读他的时候觉得,此人连天机都参得透,他活着的时候该征服多少人啊,当然,这只是瞬间的感受,实际如何咱们也是清楚的,实际就是,他活着的时候,人们不是恨他,就是冷落他,当他不存在似的无视他,这样的先例我们可以说出多少啊,从旧约作者到新约作者,到耦合世纪的作者,他们一生都在抵抗厄运,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但还得抗住最后一道考验,你听到这些作者最苦的抱怨,甚至唯一的抱怨就是,明明他已经把最好的,他从天上偷来的东西都献出来了,可人群里却听不到任何回声,人们热闹地谈论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就是不谈起他,人们用坚定的沉默来回应他,仿佛他献出的东西果真是比无用更无用,没有任何价值

K: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如果还在常人可以接受的范围,也就是,他的聪明才智主要体现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物上,那他就最受欢迎,就能大获成功,因为人只会愉快地赞赏那种不引起他们嫉妒的才能,人们乐于膜拜已经被岁月和权威树立完毕的天才,因为过去的天才跟他们不是一个时代,并不住在他们中间,并不直接反照出他们的平庸,因为先知不住在他们中间,所以他们个个爱他,宣称绝不像祖先那样杀害先知,况且抬高过去的天才也可以打压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大家都别出头,就一切太平,可要是一个人拥有远远超过众人的禀赋,尤其是在最重要的事物上,他就休想在身前获得庸才世界的认可,因为这是永生和永死的争战,势同水火,天才孤身面对永死的大军,他就集齐世上的恶意,世人皆欲杀,摩西和亚伦要不是耶和华撑腰,以色列的二百五十个首领还能容他么,一方面他触犯了平头主义,引起众人不满,一方面,他是全新的风格和范式,没有先例和坐标轴来评价他,只有同样是天才者才敢激赏他,吾意独怜才,可对庸才来讲,假如他才是艺术,那么重复和守成就啥都不是了,草地上的午餐一旦问世,就不再有室内光线绘画的可能,不再有美杜莎之筏的天地了,所以,马奈先生的作品具有让全世界一直拒绝的品质,要么就是身前被尽可能无视,直到临死还剩最后一点时间,或许能获得声誉,这是上帝的体恤,叫他知道不必担心死后了,这算好的,有些不是跟耶稣一样,死的时候想喝口水,人却给他喝醋么,要么是遭受恶毒的攻击,不得不面对笔墨官司或牢狱之灾,比起那些善于谋取利益的敌人,在生存上他总是处于劣势,他只能凭借非人的毅力才能挺住所有这些物理和魔法的双重伤害,庸才世界的目的就是希望他接受他们的判断,他的创造毫无价值,有也只有负面的价值,然后停止他的工作,否则他们就得承认毫无价值的是他们自己,他们就得向广场,向众人宣布,看啊,我们时代真正的天才在这里,请大家向他请教吧,这怎么可能呢,给皇帝进贡都不能拿最好的,要是皇帝吃过了增城挂绿的极品荔枝,以后再想拿些个三月红啊四季子去糊弄就不能够了,应付皇帝尚且如此,何况是平头老百姓呢,再说,平头百姓也尝不出极品的精妙之处在哪里,连我们自己都尝不出,老百姓吃点核大皮粗的打死牛也就够了

J:由于泄露天机的代价如此高昂,贫夭孤三个字必占其一,甚至其二,有时天才就不愿将他盗来的火种白白赠送给世人,他也可免去盗火必须承担的后果,所以最伟大的著作,有时作者都不愿去写,凡夫俗子以为那是巨大的成就和荣誉,可这些后来给一个民族赢得荣誉和自豪感的作品,最初却连作者是谁都有可能不知道

K:天才也是战战兢兢一点一点地滑向深渊才付出的代价,而常人是一开始就不去做这笔周期长风险大万本一利的交易,或者说,那根本就是赌博

J:瓦西里耶夫岛上住着两个穿得像鞋匠的青年画家,一个没耐得住穷困,把自己的普绪克卖给了上流社会的夫人小姐,后来当上了美术学院的荣誉董事,而另一个坚持了下来,把非艺术的一切都置之度外,只盯着古代那些伟大的导师来衡量自己,当他的普绪克终于诞生,展示在美院董事的眼前,后者二十年穿着燕尾服的生涯就被摧毁了,他心中有过,笔下却再也不可能有了

K:心中有笔下无,既是人们写不出来,更是他们不敢冒着风险去写出来,因为隐隐约约人们都知道伟大艺术的代价不菲,他们心中最初也有过灵光闪现,可要捕捉它就必须依照心灵的法则存在,以心灵为生活中一切的裁决,而非其他,想从皇帝那里得赏赐,就得效忠于他

J:但对人的物理存在来说,心灵的法则是个暴君,倘若如实给他进贡,物理存在就会民不聊生,不堪重负,因此能搪塞最好搪塞,否则他会变本加厉,横征暴敛,最后,把你敲骨吸髓

K:所以人口里的话只能和心里的话不一样,这一点人要么不承认,要么不在乎,即使人尽力做到真诚再真诚,口和心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甚至往往越真诚,里头的假越多,因为最真的真诚无须肌肉的力量,来自埃斯库罗斯的箴言,神圣的东西无须费力,可人们不知道怎样才能真诚,所以某些部位肌肉紧绷的状态就被当做了真诚,反正我在一块屏幕上看到一个人以这样的状态露面,我就不忍多看,那当然并不值得非难,因为分辨这些事,对人来说太难了,人际之间有限的真诚,这维持社会的运行,可搞艺术就不能满足于此,有限终归是奔着死亡去的,艺术如果跟着一块儿死,就不能算作艺术,只是寻了个开心,做人呢最重要就是开心,但艺术不可以,艺术对付的是心,是火眼金睛,不是人,只要我们面对的是人,我们就会说出和心不一样的话,长期以来中国作家犯了一个大错,他们把替人说话和替心说话混淆为了一件事,替人说话就是检察官,是律师,法官,是记者,是专栏作者,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清醒并且痛苦的旁观者,他但凡出场必然总是清醒的,而替心说话就是,我参与其中,我就是共谋,这一毛钱我也有份,我是犯人,我一时糊涂,一失足成千古恨

J:也不能全怪他们,混淆有历史心理学的原因,也有知识传统的原因

K:如果他们更多地面对心说话,而不是面对人,这种混淆也早该避免,当我们面对心的时候,说出的话就假不了,那种强加给自我的心理明示不算,因为说到底,心理明示仍然是为了面对人的开口,面对心有两类情况,第一类,这里人和人的心不相通这句可以成立,因此就只能是心灵对自己说话,这就是意识,但这却不是说,心灵分成了两半,一半跟另一半对话,也不是说心灵同时使用两个判断,两种观念,两套语言,心灵它就是能够一边说又一边听自己,精神分裂可能只是一种误会和传说,某些意识集中的状态下心灵的自说自听会外化成自言自语而已,一个意识过剩的人,自言自语是件很自然的事情,或者是因为巨大的心理冲击,意识在某个地方打了个结,像块肉瘤那样,成为一种过剩,就会看到自言自语,心灵的自说自听,或许就像粒子的自旋,它没法再分,但它就有这特性,不可再分的东西,实体,没法不和自身保持一致,所以心灵的自我对话没法不真,第二类是如果意识完全逸出,成为幽灵,当你打开封装这个生命的容器,遇到他,就是两个心灵的对话,这里人和人的心灵是相通的,否则也不会碰到了,其实当人在阅读的时候,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念出眼前的文本,我们认为那就是心灵自己的声音,除非读者听过作者本人的声音且极熟悉他的话语,阅读时能听到心灵自己的声音,这就是任何形式都不能代替阅读的地方,文学跟音乐一样,是听觉艺术,并且是心灵的听觉,文学是艺术的百兵之祖,它不是兵器谱其中之一,它总揽整部兵器谱,甚至是兵器谱本身,文学的永生就等于民族的永生,与听对应的就是说,所以人类最深沉的愿望不是观看,一个死刑犯被押往法场的途中,一个被推翻的贵族上断头台,面对攒动的人头,他在凝视,但不是为了凝视,他要在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吗,究竟有什么值得看的呢,假如世界给我最后的答案就是,它装载了这么多事物,无数惊人的事物,可轮到我的就是一无所获的毁灭,那么它的任何事物对我都不过是一种无意义的对象,我就不再有兴趣多看它一眼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吧,我的眼睛已经瞎了,并且觉得瞎了很好,无须再看了,我看了一生,结论就是这个,所以人在临死一刻,不是舍不得红尘,而是还有话没说,这就是冤魂孽鬼的来由,人的心灵,要知道,这可是宇宙之王,无数重叠的宇宙中有一个是完全属于他的,当它遇上死亡,整整一个宇宙都被挤压成一个面,不论这心灵平时有多么弱质,像一只小动物,当它向一个竖面压缩,密度飙升,它必然会产生一个强度,在那篇极其重要的人物自白中我们就能看到,一个至弱的生命也能朝着一个罗马储君般的家伙发出抗议,那无声,隔着空气,却最终击垮了他,当时间即将变成无限小,那么再弱的意识也不会依然那么柔弱,感伤,春闺杨柳质,仿佛还有闲情去物哀,虽说目送归鸿,呦呦雁鸣是常有,但更少不了手挥五弦,留一个千古绝响,所以人最深沉的愿望,不是看,而是说,他在凝视,他不过在寻找一个使说成为可能的目标,假如在人群里找不到这个目标,或者他认为人群不是他的听者,他就会转向天空,那个刀刃锋利的断头台不是断头台,而是他的领奖台,今天他接受桂冠的加冕,虽说那是荆棘编的,你看过死刑犯临行前一刻跟亲人告别的场面么,他们最后说出的那句话,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话,那句话所具有的烈度,真是令人震惊,就是那一刻,当一个死刑犯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你感觉,他就清白了

J:哪怕不说话,只是表情,比如一种笑,他说出的也比任何时刻都多

K:所以从前的菜市口看杀头,协和广场看杀头,与其说是一种警示教育,不如说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体验这一非同寻常的心灵事件,因为别的任何事物都不能提供如此强烈的聆听了,甚至下令行刑的监斩官,或最高统治者,越是冷血,在他心中可能越想看看,能否听到一句什么话,或看见一个形象,那引出一套东西,比他的权力更强大,一个专制的统治者代表什么呢,人在世上的行为,有一个几乎无孔不入、操控一切的原动力,就是逃避死亡,这甚至深入到智力活动的领域,假如没有欧洲各国的强权争霸,是否会催生工业革命,假如没有美国苏联之间的军备竞赛,又是否能造就今天的科技大爆炸,人们固然可以将科学研究的初心美其名曰探索未知世界,可假如不是死亡恐惧在背后的催促,人类究竟有多大的动力从事这一耗费如此巨大的行动呢,或许有万分之一的人能够仅凭科学探索的行为本身就能获得撑起整个人生的价值支点,其实这一点也令人怀疑,仅仅由现象和智力活动提供的价值,难道一种没有终点的智力游戏能够满足人类中拔尖的分子,康德们的灵魂么,我们姑且算它可以吧,即便如此,可那万分之九千多的人呢,他们相信科学说到底是因为它代表了竞争力,代表了掌握自己的生死自由,这就是说,生存的价值仍然全系于死亡,那么科学究竟给人类提供了了何种真理呢,我对无休无止地搭积木兴趣有限,也不认为花我一生走到冥王星多么值得兴奋,那么我只有怕死,它才对我有意义,假如我并不在乎呢,那科学还能提供什么,而统治,不仅针对自身的死亡,更是对他者生杀大权的掌控,因此统治这一身份和行为,就成为死亡回避的顶点,它貌似接近了那种称为权利意志的力量,其实不过仍是死亡在背后掌权,并且死亡在他身上达到权力的顶点,所以在苏格拉底的结论中,僭主暴君是最不幸的人,跟米达斯国王一样,他向神祇,酒神的师傅,西勒诺斯求得点石成金的能力,结果他碰到的一切都变成黄金,他要被黄金包围窒息而死,假如暴君能看到一个即便死到临头也不能阻断的行为,那么,或深或浅,他都知道那个超越死亡,也就是比劳役他一生的主子更强大的力量已经出现,这时候他就越要成全这一事件了,甚至他会忍不住脱袍下场,亲自去触摸这种力量,于是皇帝和死囚成为角力者,从较量的关系来看他们平等了,这时,杀人和被杀,究竟谁高贵谁卑贱,就看他们胜负如何了,也就是死亡及超死亡,两股力量的成败,以成败论英雄

J:这里的成败需要澄清,今天不会有谁计较当初一城一国或几十万兵马鹿死谁手,可人们还是会记得那个战胜死亡的胜利者,因为心灵的法则就是这样,反正一代人迟早都是要死的,甚至当一代人在某个人物身上看见那道希望,就是他最有可能战胜死亡,远比自己有希望,那么他们就甘愿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悉数托付此人,赴汤蹈火,箪食壶浆,铺衣为路,而这就是天命所归,天听自我民听,就是最高权柄的来源,所以发明了牛痘,从天花手下拯救无数生命的医生,世人并不铭记,反到是杀人无数的征服者被后世当做英雄膜拜,因为心灵的法则就是这样,医生功德无量,可人迟早都是要死的,消灭了天花,还可以出现一百种大麻疯,而征服者,无论他是功大于过还是相反,他敲打了历史的脑袋,来了一记重拳,叫老朽的世界抖了三下,所以人类忘不了这个家伙,重要的不是永恒的生命,而是永恒的激情,而那些拯救过灵魂的人,就不仅比拯救过肉体,又比消灭过肉体的人更叫人类难以忘怀了,所以卡莱尔编写英雄谱的时候,排在最上位的就是这类英雄

K:活着的时候人们采用的评价标准以死亡为基点,越远离它的行为价值越高,可当无可奈何花落去,毕竟还是回到它的时候,到了那个关口,另一套标准就悄然登场了,倘若赴死者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赴死之人,倒像一个赌输了想赖账的二流子,就是说完全像个接着往下活的人,因而什么也说不出,一句唱腔也没有,观众们就会觉得扫兴,这里头未必全是情感麻木,而是恰恰相反,心灵知道在这种时刻最有可能听到一句毕生的话语,日常中从未出现过的情感,而这正是心灵渴求之物,为此它无须通过明确的意识就把人群聚集到了死刑的现场,所以若是经常给群众看处死基督徒,最后就会把观众全都变成基督徒,而最邪恶的杀害是暗中杀害,隐秘且无声地处死一个人,那可能是暴力机器的恐怖滥用,也可能是另一种不易察觉的形式,从耦合世纪以来一直在发展的形式,类似弗兰克在小说中揭示过的,那是比心死更大的哀,今天在某个发达国家的社会里已经普遍可见了,肯定不止这一个发达国家,可无论情况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完全无声的死亡是不存在的,一个人死的时候确认自己是无声的,可他依然会被某个甚至与他没有瓜葛的人听到,一旦某次真的出现了,一句唱词,一种呐喊,或者一串长长的笑,那事情就不一样了,红绡夜盗寒江雪,雁归何处觅残塘,一粒麦子落在地里死了,便结出许多子粒,观众听到了,领会到了,类似接受了一回启示,你就不知道将来会结出什么果子,人群里,观众里,永远是卧虎藏龙,一定有另一颗种子,他推开人群,挤到前面,他想看看,他也在凝视,就像死者那样,他心里有个声音,说出来,说呀,就仿佛死者是他自己,甚至观众没听到,失望了,启示的这次缺席也可能刺痛某个人的心,他看到一次巨大的失败,沉默的灵魂,一种沉没,他将毕生耿耿于怀,他将不再接受另一次失败,束手待毙,他将奋起,于是他有可能,要么成为一个革命者,要么成为一个,文学家,就比如,在那个一代文学之王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拿破仑波拿巴的失败就永久地刻在了他的心中

盖博之云

等我没饭吃那天您可以用这个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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