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期

冬日絮语

六矿林默

小城的冬天终是来了！在一场应景的细雨中，摇摇晃晃抵达。或继续去年的节奏，寒风来时企图要把墙角那一株孤伶伶的芦花摧毁，至少是“吹倒”或是“折服”。园区旁的空地上长满了草，颇为茂盛，白色小花星星点点，像是活泼好动的孩子，晨风细雨中摇曳她楚楚动人的笑脸，不妖饶，只些许清纯便足以开启她与我一天的好心情。开着翠色花的芦苇也立于当中，这几日的寒风仍旧似去年那般吹它，摇它；而芦苇也如旧年那般抵抗着，风再大些，芦花杆子便也再压的低些，等风歇气那会，又再直立起身驱。任凭几度摧残，也丝毫不折服。想来，这就是生活中我们自己呀，面对人生中的风雨，不也要有足够的“韧性”么，无畏无惧坚持到底。

冬日懒洋洋的阳光，总令人欢喜和向往。小城街头的银杏树已落下满地的“金扇子”，层层叠叠，车水马龙的大街依旧川流不息。树下晒太阳的人们似曾熟悉，我知道，也似乎只有这无人“青睐”的绿化带，才是异乡人常驻足的场所，才是她化解乡愁的好地方。或许，车流会捎带上她的念想一起流向遥远的故乡……哦，故乡，我又情不自禁想起故乡……心里生出丝丝暖意，忆起儿时在校门口看大婶们扎芦花扫一样，暖暖的阳光把后背晒得舒服极了，蹲在跟前看大婶“神奇”的双手是如何将平凡的生活演义的“有声有色”，有阳光的味道，有家的味道……篱笆边的桑树上“挂着”几个正拿着从大叔那买来的酸萝卜片吃的津津有味的孩子，小酸，小甜，小辣，太阳一晒，后背心上一阵微汗，着实过瘾。这个时节的故乡，大抵是金灿灿、红通通的一片，饱满而水灵的柿子在树的顶端张望；看她满山的红枫风情万种，涓涓细流清澈见底，满树的金樱子也“胡须拉喳”笑得起劲。“金樱，金樱，你笑啥？”我问“呵呵，我在等上山的少年！”“我就是，我就是啊……”我迫不及待的告诉他。“呵呵，呵呵……”金樱仍是笑笑……不语。相逢莫说旧曾游，不是去年秋。

冬日里最甜蜜的守候是时间的“味道”一年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小时候就觉得一年老长老长啦。掐着指头数再有多少时候过端午了，什么时候又中秋了……仿佛是要等上许多许多时日才到一个什么节日。当然，小时候可以花一个下午的时间玩泥巴，看蚂蚁搬家，也可以在工会阅览室翻那些有插画的书。闹腾起来哭的快，笑的也快，哭笑都不打折扣。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最适合酿黄酒。秋季的新米会留出一些来，或蒸酒，或踏粄。郴州地区蒸酒好似用白米多一些，酿好后连醪糟一起吃。在客家人的习俗里则用糙米多些，糙米保留了谷物中间的一部分，话说一碗糙米饭抵上一斤人参，其中的营养成分自然不言而喻了。有云：多年媳妇熬成婆。阿妈就蒸得一手好酒。动作麻利又娴熟，从选米到入酒埕，从来无须我们帮手，可是她会叫我们在一旁观察学习。她说：酒啊，爱干净，所有的器物都务必干净，爽朗。米在锅里蒸着的空隙，一定是把器物通通置于太阳底下翻晒；任凭柴火在炉灶里热烈燃烧，毕竟，这是一年四季的味道，中午时分酒饭蒸的差不多了，首先盛上三碗，一碗敬灶君，一碗敬天地，一碗敬祖先。她说：做人呐，要有感恩与敬畏自然之心。于是“敬碗”这样的重任通常交由我来完成。然后自然是趁着热乎劲也给自己家的小孩们都来一碗，我仍然清楚的记得刚去老公家的那些年，我和年幼的侄儿们排排坐在楼梯口吃着软糯香甜的酒饭，一边看阿妈将适温的酒饭装埕，同时也一边含糊的应着阿妈的话，“嗯，嗯，记住了……”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连一次酒也还没蒸过，具体流程都懂，就是还没亲手实操过。暖暖的温度酿酿着酒的美妙，甜点儿，甜点儿……再甜一点儿……时间是生活的“调味料”，生活的甜蜜是时间赋予的魅力。江西吉安一带有一味小吃，其制做流程大致与酿黄酒类似，主料是各式各样的蔬菜，什么空心菜梗子，辣椒，茄子，苦瓜等等，邻居与我说起时，我竟一度误以为她在说酿黄酒之工艺，直到她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时，我才恍然大悟，浅绿下裹着一层泛黄的糖砂，不细看不易分辩出它是菜梗还是辣椒，入口小甘，小辣味道还不错。有时抽得一枚辣子，入口嚼过方知是何物。“啊！我的是辣椒哎，好辣”“我的是菜梗子哦……”一会儿功夫大家嘻笑颜开，笑的见牙不见眼，欣喜之情扑面而来。这就是美食的奇妙之处，从清爽到丰富柔和本身就足以令人好奇，这种变化是如何发生的？当时制作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这些美食呢？那一刻的天气、物候给它注入了怎样的生命力？时光窨制、光阴雕琢而成的味道，配搭的故事好似永远讲不完。朴实的黄酒，风味十足的“菜梆子”，童年偷偷拿着吃的油渣子，或是山里野生的山果子，还是老板娘家的零食铺子……而，哪一款里装着你的回忆呢？

小城的冬来的慢，却一点也不含糊。气温直指十一二度，冷风嗖嗖，围炉吃火锅是十分惬意的事。火锅热，可谓亲亲热热。火锅圆，可谓团团圆圆。鸳鸯火锅，刚柔并济，不拒荤腥，不嫌寒素，山珍，海鲜，河鲜，时菜，豆腐，粉条，来者不拒，一律可以入锅，荤素杂烩，五味俱全，再来一杯留存在记忆深处浓郁香味的红玫香槟，是否会把思绪拉回到那巍峨的骑田岭山脚下——你的家。小时候我常把白色的“慈菇”叫做“马蹄”，或者是“白马蹄”，马蹄自然就是“黑马蹄”咯，反正都是“马蹄”如同小时候分不清冬和春的界定一样，反正都是冷。于是乎我的概念里在第二年春季开学前发生的事情，我通通笼统的称之为“冬天的事”天寒地冻围坐在火炉旁烤烤马蹄是有的，煨煨桔子是有的，拿瓷盆子熬糖焦烤花生糖也是可以有的。然，有一二味始终记忆犹新。赶在春季开春之前，刘妈和我在学校的后山脚下“到红薯”，何谓“到”？——十月农户收完红薯后，地里还遗留下一些不起眼，个头小的红薯仔，经过俩个多月的生长，小红薯又长到有小拳头那么大，顺着原来的地垅再翻一遍，竟然也有不小的收获，拿回来洗净蒸好，和小伙伴们分着吃也还不错的。寒冷的冬日来一条热乎乎的红薯，备感暖心，似乎冬天并没有那么寒冷。正月里随大人去四坪洞老乡家拜年。乡里乡亲平日里偶有走动，并以兄弟相称，一年三节登门拜访是必须的。哥俩一阵寒喧，婶婶热情有加，其后婶婶端来两碗茶，我直直的望向那碗茶，里头并没有茶叶，碗底泛着透亮白光，微黄的小颗粒沉浮。“趁热喝吧，我泡了碗姜茶”婶婶有点不大好意思的说道。说是茶，连片茶叶也没有呢。香香甜甜的姜茶带给我不一样的味蕾体验，喜欢它清新的辛辣味，连碗底的糖浆也不落下，加点开水摇一摇吃个精光。本来嘛乡里乡亲窜窜门注重的是一份情，就不该有太多的繁文礼节。潮汕人过年窜门就挺好，捎俩桔子去，完了主人家再回你俩桔子，皆大吉利！我觉得，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茶，温暖又有人情味的茶，清香直沁心脾。这是冬的味道，是冬的温暖，是人情的味道。在那个年代，我们的生活很清贫，而我们的生活又是多么的快乐！冬天之所以那么冷，是为了告诉大家身边人的温暖有多重要。世界上最美丽最珍贵的，反而是听不见且看不清的，只能用心才能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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