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治疗皮肤白癜风 https://m-mip.39.net/nk/mipso_5531749.html
祖母口中的上古世界
林锦旺
一杜宇早就忘掉这是第几次听到祖母讲起昨日的世界,祖母说从前的世界是一棵栽在一片湖沼上的树,这棵树叫做建木,这片湖沼叫做都广之野。建木就像一根你不知道它有多长有多宽的筷子,都广之野就像一碗你不知道它有多大有多深的鸡蛋花汤,这根筷子不偏不倚地直插入这碗汤里,有生命的生物都生活在建木上,这就像筷子上爬满了馋嘴的蚂蚁。这碗无边无际的汤难免会把汤波泛上这根也是无边无际的筷子,这样一种不可想象的空间组合自然能够散发出同样是不可想象的浓香,所以蚂蚁闻香而来也是合乎逻辑的。杜宇边听祖母讲过去的事情边思考着,这一次他想象着鸡蛋花汤的香味,像以往一样流下了哈喇子,一种俗称“口水”的物质。还没等祖母为故事做最后的总结——她每次讲故事都习惯做梗概式的归纳——杜宇就忍不住跑下竹楼,闯入竹楼下架空层的鸡窝里,从正在孵蛋的母鸡怀中硬生生地抢了几个鸡蛋,然后在母鸡哀伤欲绝的眼神的瞪视下消失在丛林中。他兴冲冲地在空地上架起青铜的三足盉,——古代意义上的锅,盉下点燃柴火,盉内磕入鸡蛋,注入少量水,待水滚起来,撒上葱花和盐,他以为这样一锅水煮蛋就是祖母想象中香喷喷的鸡蛋花汤。杜宇将鸡蛋花汤盛在勾饰着云雷纹的陶碗里,这个碗的颜色如梦一样的朦胧,汤面上不见白气蒸腾,杜宇一仰脖就“咕噜噜”的全部灌下,他感到一股热气从嗓子眼经食道一路烫到胃的底部,这使他忍不住仰天长啸的一番,他的啸声在这座密闭的雨林里来回激荡盘旋,他的额头涔出了黄豆般大的汗珠。这一年杜宇二十四岁。杜宇听奶奶讲过去的事已经十年了,在这十年当中有几年的时间杜宇就像布娃娃一样的木讷,但是对此祖母并不介意,她只在乎有人听,并不在乎听的人到底懂不懂。祖母反复讲述的故事只有一个版本,那就是:从前的世界是由一棵建木和一个都广之野组成的,但是每次她都讲出了不同的版本。有一次她说建木就像一根长得不能再长的大蒜,栽在如同一块大得不能再大的鲜花豆腐的都广之野之中,鲜花豆腐的香味掩盖了大蒜的辛涩,使大蒜也散发出浓重的花香,那时候所有有生命的生物都生活在建木上。就像无数的蜜蜂和蝴蝶停附在大蒜上,它们大概以为在那里可以采到蜂蜜和花粉吧!可以使滋味难堪的大蒜变味甚至招蜂引蝶,那种香味是怎样一种浓烈法啊?杜宇听着听着不禁垂涎八尺,那一次杜宇一直等到百花齐放的春天去采集各个品种的鲜花,然后以花汁为汤和豆腐放在一块煮,做出祖母想象中的鲜花豆腐。还有一次,祖母说建木又像一朵根茎无限长头盖无限宽广的金针菇,都广之野就像一锅粘稠濡香的八宝粥,杜宇的口水再一次从嘴角奔流而下,并花了一个月去筹备红枣、花生、绿豆等八样,合着硕大饱满的稻米一块放在锅里,文火慢慢地熬着,直至粘稠状,粥面不见匀出一点汤汁,这就是祖母头脑中的“八宝粥。”祖母的口中建木只有一株,但是建木的形状却变化无穷;都广之野也只有一个,但它的性状却一直在改换。在祖母的头脑中建木是一种竖直挺立的长条形的东西,它可以是蜡烛,也可以是牙签竹棍,也可以是各种长条形的瓜果蔬菜,比如香蕉、黄瓜、茄子,凡此种种,而都广之野是一种圆盆形状的物体,里面盛着一种类似于果冻状胶着但可以流动的流质,它可以是各种花色的粥,也可以是各种成色的勾芡以后的豆腐汤,还可以是呈凝冻状的蛋花、豆花,还可以是鱼香酱、豆瓣酱、草莓酱,凡此种种。有些自觉想象力比祖母更丰富的人认为祖母口中的昨日世界,即建木和都广之野的组合是上古先民生殖崇拜在祖母头脑里的传承,因为祖母是从她的祖母那里听来的,她的祖母又是她的祖母的祖母那里听来的。这些人一般是和杜宇一样的年轻人,从来没离开这座热带雨林,长期见不到阳光,精力无法发散,难免产生一些了阴郁的想法。在杜宇的印象中,十年的生活就是在祖母的声音中度过的,祖母的两片嘴唇就像演奏时的两片钹一样不停地开合。她变换着花样不断地讲同一个故事,杜宇不断地将这些花样转变成各色的美食。她不断地讲、不断地讲、不断地讲……他就不停地蒸、不停地煎、不停地炒……她因为讲得太多太过火了,以致于两边的嘴角到耳根处开始各裂出了一道裂缝,随着时间的推移,裂缝越来越大,突然有一天裂缝便不再是裂缝,因为上下颌终于完全分离开来了,祖母的嘴巴变成了跟提线木偶相似了。自从祖母的嘴巴变成了提线木偶的了,它的开合幅度便变得很大,声音的分贝也随之提升了不少,这时只要她一开口,原本寂静的原始森林便突然会骚动起来,或者是原来热闹的森林刹时之间死沉下来。当他们和它们一听到“很久很久以前……”这些字眼,就浑身冒出牛痘一样大的鸡皮疙瘩,有的人或动物便猛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有的猴子突然感到一阵昏眩,从十几米高的望天树上摔下来;有的鸟刚好从这片树林的上空飞过,冷不丁这些声音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射中它们的翅膀,它们的翅膀顿时一阵痉挛,痉挛之后又突然僵硬,它们也就像黑色的雨点一样落了下来……俗话说:人一背运连喝水也会咽死,说的就是这些鸟。总而言之,没人也没有动物受得了这种声音。恐怕只剩下杜宇一人是祖母忠实的听众了,这让很多人一直怀疑他是个聋子。但他对那个故事本身已经不再感兴趣,让他保持热情的是祖母花样百出的修辞手法,他认为这里面蕴涵着层出不穷的菜谱,这就是他觉得还受得了的不二法门。杜宇一度沉浸在对祖母叙述方式的揣摩中,沉浸在对各种菜式的花样、色泽、配料、烹调方法的想象之中,没有感觉到祖母声音的变大,也没有注意由于祖母声音的愈加洪亮让他右耳不断的拉长,他为了在祖母面前显示自己的乖巧,听故事的时候总是趴在祖母的腿上,右耳面向祖母的嘴巴——小孩采取这种姿势通常回被认为是挺可爱的,但杜宇当时已经二十岁了,还是保持着这种姿势,简直不堪入目——祖母声音的冲击波作用的范围也就局限于他的右耳区域,这种冲击波更像是一种核泄漏,使杜宇的右耳不断像狼牙一样的抽长。很长一段时间杜宇都没有觉察,这是因为他一直在研究美食忘记了洗澡,进一步忘记了照镜子,直到有一天他在长满浮萍和荇草的水潭里洗完澡,双手绕过头顶要束起披散开来的长发的时候,碰到猪耳朵般的软骨,他感到身体仿佛一下子悬在了半空中,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他忍不住把水塘当作镜子一照,才发现自己右边的耳朵已经差不多和他的头顶齐平了,而自己的左耳仍然保持原样,这使他的整个脸部看起来非常的不和谐。他感到非常奇怪,以为遭遇到一个荒诞不经的梦,等他发现这不是梦的时候,他就不得不承认这是现实。现实是他的右耳已经无法在长回去了,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以后听祖母讲故事的时候调整一下位置,采取左耳面向嘴巴的姿势,让祖母的冲击波作用在他的左耳区域。这样保持了几个月,他的双耳就长得一般的大,左右取得了对称,和谐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脸上。然后他又觉得耳垂到下腭之间显得过于空旷,耳垂以上又过度饱满,不免有头重脚轻之嫌。后来他为了弥补这个缺憾,他在祖母进入讲故事的状态的时候(祖母一进入状态,就会立即达到忘我的境界),趁机抽走了她头上的青铜发簪,在自己的两个耳垂上各刺了一个耳洞,然后把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当作耳环挂上去。具体情况是:他右耳悬挂的是青铜制的小铲,左耳悬挂的是青铜制的小汤勺,将它们和耳朵系起来的是一条铜链,铜链的末端也就是穿过耳洞的是一只半月状的铜环,小铲和小汤勺的柄的中央各镶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璋。这是杜宇二十岁时候的情形,在这一年他的模样发生了巨变,由原本的正常向非正常转变,这似乎昭示着他的生活也将脱离正常,朝着非正常的轨道运行。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